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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震:长安唐诗和田园,是一种快乐的初心

2018年09月29日4261浏览

      2018年9月27日在西安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丹凤门举办的天朗控股集团战略发布会上,央视《诗词大会》嘉宾、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文学博士康震解读了悠久的终南文化和盛唐文化。题目为编者加。



      我们大家之所以在这个晚上汇聚在这,一个主要的核心原因是我们大家都非常热爱西安,也非常的向往、热爱曾经的大唐都城长安。今天我们看到刚才的这几部短片,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即很可能在未来的几年中,就会拥有像当年的盛世都城长安那样的繁华景象。我们希望能够梦回大唐,梦回盛唐,梦回盛唐的都城长安。我是地地道道的西安人,生长在这,在这上学,后来又从事着古代文学的研究,我自己也常年关注着长安的关系,今天晚上就这个话题,我谈一点自己的看法,跟大家分享。题目叫长安唐诗和田园。
      为什么我们会谈到长安以南,为什么不是长安以北,或者是长安以东或者以西,这里面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唐代的长安城,当年的首都是坐北朝南,在唐代都城长安以前的中国古代都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是坐北朝南,而是坐西朝东,为什么坐北朝南?这里面是有宗族制向着皇权的制度过度的重大转机,重视南方,这意味着皇帝在当时有祭天祭祀,所以长安以南,红星的位置就是唐都长安,在它的南方有终南山、秦岭,在它的周围有所谓的八水绕长安,我们今天要关注长安以南,这本身并不是仅仅因为在长安有很多田园式的景象,更重要的是一种文化的渊源。         京畿城南,人文胜地来源很重要的因素是坐北朝南的都城格局。我们知道,长安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这座名城在唐代长安是就已经是名城,即便是在唐代长安的人们,那时的长安城也已经是一座古都,因为在它之前,向前追溯,在南北朝的时候,在西汉的时候,在秦王朝的时候,更早些时候在春秋战国时,它就已经是都城。在唐代长安城,在它的南郊,中国佛教有八大主亭,六大主亭都在长安,五大主亭在长安之南,这就意味着是一块非常非常肥沃和丰厚的文化沃土,著名的香积寺就是其中之一,大家对香积寺之所以非常熟悉就是因为王维写过一首诗,叫《过香积寺》,香积寺本身是为了悼念一位大师而建造。《过香积寺》说“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为什么要讲这首诗?因为王维虽然他的祖籍是太原,但从他的人身经历来说,长安是他的第二故乡。王维最杰出的田园诗都诞生在长安之南。


      在研究中国古代的山水田园诗的时候,王维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峰,这座高峰就生长在当时的盛唐都城长安。除了盛唐诗人王维,中唐的诗人孟郊也曾经写过,《终南山下作》就是他的代表作,在长安之南,王维的眼中是佛教的胜地,而在孟郊的眼中这是一个修仙的地方,神仙的说法,早在唐代就已经有。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长安城在当年汇聚了儒释道各种文化为一体。 
      晚唐诗人杜牧,盛唐诗人王维、中唐诗人孟郊都以他们共同的角度,在诠释着他们对这座城市的理解。
      《长安秋望》,为什么杜牧热爱长安,并不仅仅因为它是都城,也不仅仅因为它风景如画,而是因为这座城市和南山相对,拥有了一种别样的气势,大家经常说西安是十三朝古都,当我们说它是十三朝古都的时候,潜台词说它拥有无比强大的文化优势和文化自信。如果我们在西安在陕西看过所有的博物馆,你到别的地方再看博物馆,就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为什么?因为这个地方是众多文化的发源之地,众多文化壮大之地。我们经常在想为什么在长安这个地方,诞生了这么多杰出的伟大诗人,如果他们不是来到长安,虽然他们一样有着非常壮大的巧思,但也许不可能成就千古诗人的地位,正是长安这座神奇的城市,给予了他们强大的自信。
      《题都城南庄》,这首诗大家再熟悉不过,王维写的是佛,孟郊写的是仙,杜牧写的是气派,而崔护关注的是情感,原来在长安之南,在伟大都城的南郊,在田园风光中不仅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仙佛道济,而且也能享受到传奇爱情,事实上我觉得长安对于后人最重要的启发,在于这是一座具有无限可能的城市。也许在这座城市中,也许在长安之南,每天你都可以期待发生着一段传奇,只要你用心的去体会,只要你用心的去参与,你也许就在某一天会变成这个传奇当中的一员。虽然他当时在南郊游览时并不是很开心,但很快这样一段传奇式的邂逅,就让他的诗篇成为了后代可以吟咏到永远的一段爱情。
      当他在郊外散步时,遇到了一个女孩,递上了一杯清茶,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言语,对崔护来讲,他得到了一杯茶,但对于姑娘来讲,她得到了一段情。过了一年之后,当崔护再次来到这里,寻找这个递给他一杯清茶的女孩时,发现这个女孩不见了。如果是我们当代人,我们都太忙了,不见了也许开车就走了,但崔护是有心人,所以在门上留下了这首诗。真实的故事到这就戛然而止了,但历代的文人不肯让这个故事在南郊就这样停止,所以他们续上了一段非常凄美的故事,姑娘回来看到这首诗,觉得非常遗憾,又错过了此生最爱,所以反复的咏叹,最后居然昏厥而去,家里人以为她已经过去了,这时崔护再次返回,在姑娘的身边不断呼唤她的名字,爱情的力量让姑娘复活了,两个人终成眷属。我们虽然知道这是剧本式的结局,谁又会热爱这样的结局,难道我们忍心这个姑娘就遗憾的故去,而崔护也终将找不到他的所爱吗?我想古代的生活也是代代相传。我们希望在长安之南,在刚才我们看到的唐镇、唐村,每一处的生活都能焕发我们对每一天的新鲜感,我们渴望每一天都发生传奇,就像崔护一样,这是我们对于我们生活的解答。
      在大唐,什么场合能让李白缺席,他很难得的写了一首农家的诗,“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我们都知道李白是崇仙的,当他坐在这一边喝酒一边和老人聊天时,此时的诗仙就是人间的事件。长安和长安之南的魅力就在于此,它是我们的精神家园,难道不是吗?
    王维在当时,官已经做得很像一回事,但他依然惦记着蓝田的辋川,他列举了20个景点,这20个景点都是他精心开辟的,每一处景点他都会赋诗一首,结为《辋川集》,只要下班,只要逢年过节,只要休假,他们必然汇聚在辋川,或者赋诗,或者行舟,或者在小路上散步,大家不要忘了,王为在当时的朝中地位非常重要,算是很重要的高级公务员,但不管怎样忙,他的周末总会很轻松的出现在辋川,为什么?因为在他看来,侍奉朝廷,为朝廷做事,这是他人生中的一大乐事。但同时,享受完美的人生,在山水田园之间吟咏诗歌,这是他人生中的又一大快乐。


      据说这是宋代画家,我们愿意相信这是一幅真迹,在很著名的辋川,在《终南别业》这首诗里,他是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的,我相信大家都很向往这种生活,很多人现在很忙碌,来不及过上这样的生活,虽然我们有能力,但没时间,你过上了或者还没来得及过,你写不出这样的生活。王维说“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自从中年以后我就对人生的道理有所理会,最近一段时间我就在终南山下,兴来美独往,胜事空自知,高兴了我就一个人走走,有什么心得我就一个人琢磨,我也不跟谁分享,不发微信不发朋友圈,太乱太忙,我愿意一个人静静的享受着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感悟和体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只要我在辋川,只要我在终南别业,我愿意很任性很随行的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我跟着水走,水走到哪,我就走到哪,走到没有水了,我就坐下来,看一朵云慢慢的升起来。我们想过这样的慢生活吗?大家说怎么可能,我走着走着短信就来了,走着走着微信就来了,走着走着总得发个朋友圈,没有,王维在这一刻是真放下,他拿起来的都放在了心里,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该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一个老头,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忘记了回家的时间。这是一首非常任性的诗,因为非常任性,完全从自己的感觉出发,它反而变得非常优美。无论你有多心浮气躁,读了这样的诗,你都会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回到你的初心,你的初心是什么?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田园,至少对于我们西安人来讲,这座田园就在长安之南。


      王维曾经给他的一个朋友裴迪写了一封信,邀请裴迪一起跟他到终南山里去。他说这个晚上非常的美好,我看见有明月,有辋水,有狗叫,这时我想起之前常常和你一起携手赋诗,我想起在春天到来的时候,终南山和辋川是多么的优美,现在我给你写信的时候,虽然是冬天,但是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在诗人的心中,虽然冬天他呆在终南山里,可他的心中全是终南山的春色。大家知道,王维是山水田园诗人,我们要说他其实是一个浪漫主义诗人,真正的浪漫主义诗人是写应该发生的生活,理想中的生活,而大唐的精神核心就是理想。我们现在要重振大唐的精神,重振长安的精神,精神的核心就是理想。我们不仅要投入到理想主义的工作中去,也要投入到理想主义的生活中去。而王维以及李白、孟郊和之前讲到的其他诗人,在他们的诗中已经开始实现了。


      王维的辋川集我们都非常熟悉,“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还有《辛夷坞》,大家要注意他写的都是非常慢的生活,对于匆忙的人,是不会写慢的,问题在于如果你无瑕估计这一切,你就忽略了生活中美的瞬间。我们现在知道王维是盛唐杰出的诗人,这隐含了一个道理,作为盛唐的伟大诗人,他为我们开辟了美的境界,让后人知道什么是生活当中的真正美。
      我们想,今天我们花了一点时间,跟大家分享关于长安,关于长安之南,关于在唐代的时候,诗人所享受到的美好的生活。没错,古代时,人们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比起现在,可能相对要落后一点,但我们想,中华民族的精神传统代代相传,到今天,当我们回首千年,渴望我们再次拥有诗意的生活时,当我们把目光投向古长安,投向长安之南,投向樊川,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我们的先祖也创造了这一段灿烂、温馨的诗文化,我们有责任承担这些,传统这个,创新这些,使我们现在的生活更加美好,也使我们的后人为我们的创造而感到骄傲。谢谢。